杨锡高：外婆红烧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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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锡高：外婆红烧肉

2023-05-15 14:10:58 来源：新民晚报

第一个想到为红烧肉冠名“外婆”的人，一定是对外婆深怀感情的人，一定是对外婆红烧肉味道刻骨铭心的人。

本来，饭店酒家的菜单上，红烧肉这道菜总是直截了当地印上“红烧肉”三个字。不晓得从啥辰光开始，流行起“外婆红烧肉”了，加了两个字，亲切感油然而生。

【资料图】

红烧肉还是那个红烧肉，味道也还是那个味道，但是，添了“外婆”，好像变得更加香喷喷了，小辰光熟悉的味道回来了。于是，越来越多的饭店酒家群起效仿，有样学样，纷纷祭出“外婆红烧肉”招牌。第一个想到为红烧肉冠名“外婆”的人，一定是对外婆深怀感情的人，一定是对外婆红烧肉味道刻骨铭心，“打耳光”也不肯放的人。

老底子弄堂里，犹如七十二家房客，住房条件差，螺蛳壳里做道场，“局促乌拉”。烧菜时，味道随风飘散，谁家今天吃啥菜，左邻右舍清清爽爽。“啊哟喂，客堂间宁波阿娘吃臭冬瓜了，甏盖头打开来，贼贼臭！滑稽，麻油滴两滴，倒是蛮香呃！”“乖乖，亭子间山东爷叔又炒大葱了，闻起来香到心里厢，吃起来嘴巴臭一天，哈哈！”

整条老弄堂，就属西厢房阿珍外婆厨艺最好，尤其红烧肉，真正可以烧到肥而不腻，瘦而不柴，入口即化。一盆红烧肉端上桌，上面一层的肥肉和肉皮还在有规律地轻轻抖动，被酱油浸润而染成绛红色的肉皮闪着亮光，弹眼落睛！

每当外婆烧红烧肉，阿珍幼儿园同学，贴隔壁的宝根就会顺着味道大大方方弯进西厢房，叫一声外婆，吃一块红烧肉。辰光一长，宝根成了弄堂里最出名的“小馋佬胚”。但，阿珍外婆欢喜他，“小赤佬”聪明，嘴巴甜。阿珍也喜欢跟宝根一道“白相”，因为宝根在幼儿园总是照顾她，保护她。

那时候，物资匮乏，买肉要凭肉票的。宝根姆妈过意不去，总是隔一段辰光，积攒了肉票，会送几张给阿珍外婆。到了中学，阿珍跟着外婆学烧红烧肉，半年下来，竟也学得像模像样了。外婆心里“煞煞清”，阿珍是在恋爱了！中学毕业，阿珍跟宝根商量好，一起去江西插队落户。

江西的生活是艰苦的，但阿珍“难板”也有机会露一手，烧一碗红烧肉，叫来宝根解解馋。后来，外婆病危的时候，阿珍接到电报，宝根陪着她回上海。赶到病房，外婆已经神志不清，阿珍喊“外婆外婆”，没反应。宝根上前拉住外婆插着针头的手掌，喊着“外婆，我是宝根，我想吃侬烧呃红烧肉！”外婆居然醒了过来，然后把阿珍的手拉过来放在宝根的掌上，这样三个人的手叠在了一起。周围的人都读懂了外婆的意思，阿珍和宝根也当着外婆的面流着泪点点头，算是答应了外婆的嘱咐。就在这瞬间，外婆安详地走了。从此，阿珍做的红烧肉，宝根也一律叫成“外婆红烧肉”。

恢复高考，宝根顺利考进上海的大学，毕业后留校当老师，后来成了教授。而阿珍则顶替姆妈进了纺织厂，成了纺织女工。很多人看不明白，教授和纺织女工在一起，能长远吗？有一次，大学里教研组的同事私下里问宝根，“侬图个啥？”宝根只讲了一句：“伊拉外婆红烧肉烧得真是香！”

外婆红烧肉仿佛成了宝根心里抹不去的传说。这个传说，就像一盏明灯，把宝根教授纯真的心灵照得透亮透亮。

蓦然想起好几年之前的一件事，有一次我偶尔路过虹口区的一条小马路西江湾路，看到路边有家小饭馆，叫外婆小菜，再一抬头，看到马路斜对面也有一家小饭店，居然打的也是外婆的招牌，叫外婆人家。我就想，为啥都叫外婆？其实，奶奶烧的红烧肉也是很好吃的呀，为啥没人打奶奶红烧肉的招牌呢？脑海里不由得响起早年的流行歌曲《外婆的澎湖湾》，旋律美就不说了，歌词的诗情画意扑面而来啊！晚风、白浪、沙滩、椰林、斜阳、脚印、薄暮、余晖……是不是美不胜收？但是你试试看，把外婆换成奶奶的澎湖湾，“样勿样腔勿腔”啊！（杨锡高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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